沈腰

我在黄昏偷走了他们创造的人物,但是我会在天亮之前归还。

潮 10

潮  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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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三行的姨太太x洋人买办的翻译

崔书润x吴俢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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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书润从年尾病到了次年的年关,又再瓶瓶罐罐中过到了正月十五。吴修倞觉得那郎中开的药不怎么管用,虽脾肺之疾得养百日,可三月有余,书润的咳嗽仍不见好转。

昨天夜里书润又反复了,两人都一宿没睡。书润嘴上说着好转了好转了,可那症状还是让吴修倞昼夜心绪不宁,连工作上都出了好几次错。

朝奉今天又骂她了,吴修倞去搬东西的时候心下挂着那人,走了神一个踉跄差点儿就打烂了几样当品。吴修倞忙忙将手里的东西端回库房,皆因听见门庭里的客人说有一良方可治咳嗽,方才才散了注意力。她又急匆匆地赶出来,再细细一打听才知其说话的客人祖上是前朝的御医,清兵入关后不肯降便逃难来了南方,金银珠宝早已在南下的路上遗失,家传宝也就仅剩那本医书了。

吴修倞又细下询问了几句,那位客人摇摇头说着要不是家贫无力,定是不会当掉这本书的,末了还嘱咐朝奉说自己他日一定会来赎。

今天夜里,吴修倞稍晚了一点下班,她照着医书里的方子誊写了一遍在纸上,便匆匆忙忙朝药房走去。


那药店的小厮看了一眼处方,又急急喊来掌柜的。老大夫接过学徒递过来的处方纸,他端了端眼镜,身子凑近了些,“敢问客官这副方子从何而来?”

“游山道士所赐。”吴修倞心下一惊,莫不是这药方里有什么古怪?又回想起先前那位客人的回话,便撒了慌。

“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,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,秋天开的白芙蓉蕊十二两,冬天开的白梅花蕊十二两。”那大夫不再念下去,只是微笑着看着吴修倞,“单单是这几副药就不是游山道士的用法了。”

吴修倞没说话,面腮暗了些许。

“这几幅药引就价值不菲,更别说后面的。”那老大夫捋了捋须,伸出了一只手掌,“小娘子可有这个数?”



回家的路上,吴修倞遇过了那些烟馆。馆子外有几个文弱书生正借着月光踉踉跄跄往里面走,可没几分钟又被丢了出来。紧接着,馆子里又出来了几个大汉,他们捋了捋衣袖,作势欲打人的模样,嘴里还说着些嘲笑的话。

吴修倞皱了皱眉,那几个躺在地上,穿着长衫的人早没了读圣贤书的那股气,反倒是衣衫褴褛了。

吴修倞抬着头看着馆子门上粘的那些春联,十五才过,可那福字早已是破旧不堪。好像前两天看还是新的,吴修倞摇摇头,想着,怕是走动的人络绎不绝的缘故。

地上的书生又爬了起来,顾不得拍打身上的灰,又急匆匆地往下一个烟馆讨运气去。

吴修倞盯了一会儿那些离去的背影,好像想到了什么,又叹了一口气。



一个人想要摒弃自我,是难以实现的。你克制自己的思想,令自己的行为反其道而行之,反而给了她吞噬自己的力量。讨厌的自我会一直徘徊在自己的脑海,萦绕在自己的心头。就好像在日光之下闭上了眼,片刻黑暗会让自己感觉良好,可最终还是会让你无处遁形。

崔书润是不喜欢这样的自己的,名门之秀最后落得困于昼夜,她厌恶世俗的杂念,却无法摒弃这世间的污秽。明明应该是高歌展翅的百灵鸟,却沉迷于忘乎所以的烟雾缭绕和我自营造的孑然一身。她是矛盾且无奈的,就像她在戒烟与复吸中反反复复,来来回回。对她而言,一切都是徒劳无功,想要逃离糟糕的自我是如此,戒掉一个厌恶的习性也是如此。

崔书润是断过几次大烟的,每每和吴修倞吵架的结果,都尝试去断过。吴修倞大概是不知道,崔书润总会默默地将那些所剩无几的鸦片裹好埋在院子里,再搓个三捧土撒在上面,乍一看是看不出这块地刚被翻过。随后也会将烟具收起来,用布包好放在柜子的里头,上面再搭些衣物,不让自己看到。

崔书润难受的时候总会去咬自己的手臂,然后留下深深的齿印,几番瘾过后,再用力也不觉得疼痛了。她便寻思着找别的东西戒了这番难受,可她最终还是忍受不了,又跑去院子里翻出那些东西。分明是如此清秀的一人,可也顾不上那些残留在指甲里的沙土了。

这一次,烟草已经没有了,银两也早已败光。她恼怒地抚掉了桌上的摆件,双手搭在桌沿支撑着自己,她企图在不停地咳嗽声中缓过气来,可她的心就像被几匹向不同方向奔跑着的马一样拉扯着。她觉得难受,又去翻衣柜里的包裹,烟杆应声落地,她立马捡了起来,用火去点燃烟杆鼻,火嗖的一声起了火焰,几息之间又没了声响。

她知道这次是真的点不着了。


吴修倞点了点手里的碎银子,一个月的省吃俭用离还只是老大夫要的一个零头。果然,这乱世里怎么看得起病呢?

朝奉将店里的大门关了起来,又拿出今日所收的典当之物进行盘点。吴修倞像往常一样前去帮忙,她拿出几个箱子搬到一旁,准备收货分装。

朝奉递过来一只钢笔,通体黑色,侧面有几丝划痕,像是用久了所致,笔杆顶上有个凹进去的印子,应该是撞击到了什么硬的东西。

吴修倞仔细地看了一下,这只钢笔像极了那只,就连槽印都像上次和崔书润吵架时,不小心扔在地上所留下来的印记。

侧面的那几丝划痕,不知是不是与那只所匹配,在吴修倞的眼里,看着是很像的。

吴修倞颤颤巍巍地走到朝奉身边,又询问了几句,朝奉的回答是这笔是南大街的李秀才拿过来当的。吴修倞是知道这李秀才的,那天在烟馆外被人教训的就有他一个。吴修倞好话说尽,朝奉才让她今天将笔带回家,她知道,有些事情她必须当面证实。

她如往常一般回了家,到家的时候崔书润正在那儿梳头。两人像老夫老妻一样坐在那儿吃着饭,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。吴修倞的心里藏不住话,这些年月的折磨早已经将她的耐心耗光。她已经变得脆弱并且敏感,她的心下早已就按耐不住,可耐着那份感情又变得犹豫不决。吴修倞也讨厌这样的自己,她早已活得不像自己。

“怎么了?”崔书润看出了什么端倪,便出言相问。

倒吸了一口凉气,吴修倞将手里的碗筷放下,眼皮开始耷拉了下来,一副无神的模样。

“书润把那只钢笔换大烟了吧?”

崔书润的手一颤,夹着的菜又重新回到了菜碗里,她故作着镇定,“修倞在说什么呢?”

“书润将笔给了李秀才换大烟不是吗?”明明应该是嘲讽的语气,可吴修倞的话里听到得确是有气无力。

“没有。”下意识地否认。

“那你把钢笔拿出来证明我错了。”崔书润紧张的神色没有逃过吴修倞的眼睛,她不在看着眼前的菜,反而是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崔书润。

吴修倞紧闭着自己的嘴唇,又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,用力地掐着自己,仿佛在抑制自己的情绪。她的话里像是没有愤怒,反而满是乞求。

崔书润起身不再与吴修倞争辩,反被随即站起来的吴修倞一手拽住。眼前的人已经红了眼眶,那句“你拿出来”还呢喃在嘴边。

“疼…”

“书润,求你了,快把钢笔拿出来,拿出来啊!”几乎相同意思的话语涌进崔书润的耳朵里。

直到最后那句话的音量高了几许,以及随即呼啸而来的巴掌让崔书润跌了个踉跄,刚刚修倞说什么来着?微微震聋的右耳有些嗡嗡声响着,然后崔书润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。她吞咽了一口口水,将视线移到眼前站着的那个人身上。然后那人退后了几步,好像将什么东西放在了桌上,又转身出了门去。



再难熬的夜也终会过去,这一夜对二人都是孤枕难眠。

公鸡打鸣的时候吴修倞已经在庙外坐了一夜。她不停地揉着眼,干涩的眼睛却越发难受。她又开始往回走,穿过街市,又穿过小巷。早上的时候她没有去当铺里报道,她就在集市里转啊转,从东头走到西头。待回到家的时候,已经是中午的时光了。

院子里的门紧闭着,家里没有人。

这个时候应该是去抽大烟了吧。

吴修倞趴在床上,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。


吴修倞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,整个房间没有什么光亮,可屋内的光景仍肉眼可见。

书润还没回来吗?

吴修倞叹了口气,现在是什么时辰了?

然后她瞥见了床头圆凳上的纽扣,吴修倞的心里咯噔了一下,这粒扣子是什么放在这儿的?吴修倞抬起手去拿那粒扣子,不是缝在笔袋上吗,怎么会在这儿?

刚刚回来的时候有吗?

吴修倞紧咬着下唇,又去翻原本放在书本上的手帕,现在也不见了踪影。取而代之的,是那只残旧不堪的钢笔。她忽地跌坐在地上,又觉得身子不舒服,干涩的眼眶也湿润了起来,紧接着迎接她的就是袭遍全身的疲惫感。她握紧了拳头,手心里留下的不过是弯弯的指印。


吴修倞在家里昏睡了很久才下床。她不再去当铺里报道,只是每天流窜在大街小巷,广州城说大不大,说小也不小,城南城北是认识了个遍,鞋也磨破了好几双。

可要找的人依旧没找着。

崔书润的东西还是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儿,打理的人每天都会打理,好像有一天她会回来。

只是从那晚以后,便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了。


Fin.


*本文历史背景来源于[英]蓝诗玲所著《鸦片战争》一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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拖了这么久终于写完了,最开始写的时候觉得什么都好,写了两章后就意识到自己OOC很严重,倒不如不写吴崔这个人物。不是一个爱弃坑的人,所以就硬着头皮继续写了下去。这一章比以往都要长,可能读起来会比较累。

在这里谢谢各位看文小伙伴,以及一直以来的担待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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